女人說

「老伴，我們是該慶幸的了，我們的手想拿甚麼？就拿得到！腳想到哪？就走得到！再想想，至少，我們還有能力扶孩子一把呀！」
   
   望著坐在房間一角發呆的老伴，心中非常不捨，吐在嘴邊的嘆氣聲只好往肚子裡吞下去。 這男人真的老了，可不是嘛！花白的髮絲在陽光下閃著刺眼的光，黝黑的臉上爬滿了像蚯蚓般粗粗細細大大小小的皺紋。

  雖然這把年紀了，之前老伴的精神還挺好的。一向神采奕奕的他，一點都不輸給年輕人呢！他一點都不老，至少在我的心裡是這樣想的。在我的眼裡，他仍然是那個靦腆害羞，有著大大眼睛，人人稱他「大目仔」的少年家。

  老婦人跌入回憶裡，嘴角泛起微微的笑紋。
  
  還記得，兩人結婚共同走過數不清的年頭，時間再往前，幼時隨著父親東奔西走做生意的日子、、、這一幕幕的情景彷拂才發生不久前的事，怎麼眨眼間，六十年的歲月就過了。唉！時間是騙不了人的。看那孫子從出生咿咿呀呀學說話到現在得仰著頭伸長脖子才能和他對話，人怎能不老呢！原來，老人真的是被小孩追老的。
  
  「老伴，值得安慰的，孩子也算成材，看著孫子個個平安長大。心中也沒甚麼遺憾的了。我們身體也還硬朗，雖然得固定到醫生那兒報到，但是這身子用了幾十年，保養維修也是正常。誰家不是呢！想想，人的一生，求的也不過如此吧！  」
  

   歲數已來到七十八了，是該享清福很久了。

   老伴常坐在前院，老等著同窗或棋友前來泡茶聊天，但是，好友们越來越少了。每天，總得我催著他四處走走。

「別儘等著老朋友來訪，我們去人家家裡探望也順便活動活動這把老骨頭。何況，朋友们越來越多不便出門的，別老是想著朋友來看你！」
  
  唉！老伴愛面子，全村的人都知曉。以前，家裡是村里人最愛聚集的地方，來家裡泡茶聊天是村人閒暇時最愛的事了，老伴還停留在以前的熱鬧裡。那時，朋友多著呢！門檻都快被踩斷了！人情味濃得呢！可是，若大家熱心過了頭，閒磕牙多了，免不了批評論斷一番，偶爾收不住口時，不小心惹來的是非也是常有的事了。

  幸好，老天爺幫忙，孩子们算乖巧懂事，沒闖甚麼傻事讓村人們好說嘴的，否則，老伴肯定唸著，若像隔壁王老，他的老臉往哪兒抬去？

   這一下子可好了！大話都說不得的！連一絲念頭冒出來都不行呀 ！

   前幾天， 老伴才在我面前論著別人家的孩子年紀半百多不肖不懂事呢！隔天，女兒專程回來紅著眼說出這驚天動地的事。原來遺傳他愛面子的老二竟然出事了，媳婦鬧著自殺呀！要命的是，外面還惹了個不單純的女子。老伴哪堪不住？聽著聽著，眼眶都紅了。

   聽說，得花筆錢擺平呢！錢是小事吧！人，心裡想不開的事才大呀！對我來說，這人生事，難免長長短短的，誰家沒過煩惱了？發生這等事，老伴想不開了，天天自言自語，現在哪兒也不去了，每天躲在房裡，連坐在庭院和人打招呼都不了。嘴裡不斷唸著，「那天到郵局匯錢，人家還關心他是不是被詐騙集團騙了。」


   唉！這下老伴可怎麼辦呢！總往心裡鑽去的他，怎承受得了這打擊呀！就生這死愛面的個性！
 

   明天是廟裡王爺生的大日子呀！村人幹事來家裡好幾回了。我只好向他說了：「這幾天，老頭身體不好呀！老毛病犯了，年度拜拜的主持只好另請別人。」
 
   唉！老伴最喜歡這節慶了，每天盼呀盼的。雖然老了，忙裡忙外可不輸給年輕一輩的！廟事雖然繁瑣細碎，但是他總往身上攬。他常說，年輕人出海養家活口夠忙的了。
   
   這日子，看著分散各地的孩子紛紛趕回來，老伴總是特地請人辦桌，請家人也請十八鄉鎮的親戚朋友來。上次王爺生日，他就坐在大廳上，抽著煙斗，看著子女们說說笑笑，開開心心的圍著大圓桌吃飯，兒孫们在大廳追著跑著，那鬧熱的氣氛，一點都不輸給西邊天空的彩霞。老二還專程用相機拍下來呢！我偷偷望著老伴在煙霧後面的臉，咦！不小心被他看見了！我只好別過臉去，笑了，輕輕的，放在心裡頭。

    老伴！我要說的是，想開些，人生就是如此！

   走過這麼多人生了，歲數吃到這兒了，仔細想想，老天爺待我們也不薄，我們像那幸運的豆莢兒，至少，我們還能牽著手！

   「走！老伴，我們想到哪？就能到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