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說

  聽說郝爸為人溫和，待人總是好聲好氣的說話，一派文人的慢條斯理，對老婆的大嗓門，一點也不以為意，郝媽說：「他可能來台灣太孤單，所以不嫌我聒噪。他鄉音重，我當初聽不懂，就常大聲的問一遍又一遍，鄰居常說，巷子裡最常聽到我說話的聲音。」原來郝媽媽的好歌喉是這樣訓練來的。

  也許孤身一人隨國軍來台的郝爸覺得這樣才熱鬧才有家的感覺吧！「你嘴巴真會說話 ！」郝媽若有所思笑著說。

  近幾年，郝爸身體不好，多半時間在床上躺著，或在書房看書，很少發脾氣，郝媽煮好早餐打理完家裡就騎著車出去找朋友，到社區學跳舞唱歌，只要中午以前回家陪郝爸吃午飯就可以了，他從不抱怨老婆的不是。

  去年郝爸爸過世，幾天後，郝媽就往我家跑，一樣的爽朗笑聲，嗓門依舊嘹亮，我有些納悶，郝爸已經出殯了嗎！婆婆說，郝爸一過世，郝媽媽馬上請葬儀社的處理，謝絕一切儀式，三天左右就辦好一切後事，獨子在大陸發展娶了當地媳婦，女兒出嫁住在外縣市，郝媽一切從簡，我想除了感念另一半的真心對待，郝媽其實是很看得開的人。

  也許郝爸的好，襯托出郝媽在兒子的心裡似乎是個「不及格」的媽媽。最近，聽說郝媽的兒子結束在大陸的工作帶著即將進小學的孫子回來，可能長年沒住在一起，兒子卻管起媽媽來了，東挑西嫌的，一下子說這房子髒怎麼住人，一下又數落媽媽床單枕頭都是陳年老舊該丟，那天郝媽心情好像被烏雲遮住了，她說：「我兒子竟然說他老爸的錢都被我花光，這是哪門子的話啊！」

 郝媽說服兒子到北部去住，那兒有先前買的房子，她也將手邊的積蓄全給兒子，只留著老伴每個月的退休俸。她說：「兒子既然嫌我，就分開住，我住老舊宿舍，這兒有我的老朋友，我能快樂過一天是一天。」

  這些年來，多虧郝媽熱心，我婆婆才有正常的社交生活，她們三年前因參加同鄉會認識的。公公當年來台，因緣際會從軍中退下來做生意，事業經營得好，婆婆跟著公公也許過慣了商場的交際應酬，公公過世後婆婆頓失依靠，幾乎封閉自己，生活全然失去了重心，幾乎每天都掛病號看醫生，直到認識郝媽，她開朗熱情，常拉著婆婆參加各種老人團體的旅遊活動，或是三五好友輪流在家中聚會，婆婆的生活也跟著像注入了一股活力，身體變得健康多了。

  郝媽常像一陣風般的吹來我家，有一次，她和朋友來家裡，我出去迎接她，她直說很抱歉又來打擾了，我連忙笑著告訴她：「郝媽您不要客氣，我家大門永遠為你開呢！」她愣了一下，當我強調「是真的」同時，她哈哈大笑的說：「你真是個好媳婦啊！」在那瞬間，我想她懂得，我是由衷的感激她。

　郝媽就像她口中說的上天非常眷顧她，但人生難免有遺憾。我想在這樣的一個長輩身上我看見了豁達，也看見了另一種生命力，雖然不同於文化人吳念真先生筆下的台灣查某人。(完)